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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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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隨風揚起的帷帽紗帳露出雙略顯不安的眸子。

皎潔精致的容顏在夜色襯托下恰似從天而降而仙子,落入凡間時突遇異事方才如此。

忽明忽暗的燈火掠過葉煦的眼眸,神情中似狐疑似驚詫,猜測這個時辰她為何會在這兒。

秦楨沒時間和他多做解釋,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她擡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,回眸望了眼,抿唇微微頷首不做停留地越過葉煦和梁釗兩人。

葉煦凝著她的背影,身形矯捷如兔,身後是陣陣腳步聲,有人在追她。

思及此,他眸光微凜,和梁釗對視須臾間兩人一人朝著秦楨離去的方向追去,另一人徑直向左踏入另一條長街。

加快步伐的秦楨聽到身後愈來愈近的腳步聲,心口躍起的幅度愈大,狠狠地敲擊著胸脯。

她不明白,明明早前才聽聞他臥病在榻,為何夜間會遇到他。

可沒等她想明白,有道微風襲來。

手腕被擒住的瞬間,秦楨差點兒驚呼出聲,頃刻之間,有道溫熱掌心覆上她的唇,將所有的驚呼都鎖入密閉空間中。

下一瞬,略顯熟悉的低沈嗓音印入她的耳鼓。

“是我,葉煦。”

眉眼及他肩頭的秦楨仰起頭,透過薄紗落入他閃爍著亮光的眼眸中,她不明所以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被捂住的唇,示意他松開。

不過葉煦好似沒有瞧見般掠過她,看向了不遠處。

秦楨循著他的眸光望去,睨見一道墻角,她抿了抿唇,擡起手準備要奮力推開他之際,又聽到他說:“無奈之舉,多有得罪。”

說罷牽著她的手不顧她意願地往那兒去。

秦楨咬著唇,誰知還未走到角落時身後的陣陣腳步聲已然來到。

須臾間,她眼前忽而一亮,帷帽被人掀開隨手丟入某個簍中,肩頸被男子碩大的手掌覆上往後推著,背脊碰上堅硬墻垣的瞬間痛得她眉梢狠狠地皺起。

一來一去之間覆在唇梢上的手松開,秦楨壓低嗓音呵斥:“你在做什麽!?”

“抱歉,等會兒再和你解釋。”葉煦眸光斜斜掠去,瞥見徑路上踏來的欣長影子,擰了擰眉。

秦楨餘光也瞥見了這一幕,正要開口之際忽而察覺到葉煦逐漸壓下的身影,眼眸中男子的面容愈發清晰,還未等她開口唇梢忽而再次被大掌覆上,男子的眼眸與她僅差半根手指的距離。

頓然放大的面容嚇得秦楨瞪大了眼眸,驚愕地盯著眼前的人。

男子的薄唇印在他的掌背上,不同頻率的呼吸交織縈繞。

稍重的呼吸撒落於鼻尖,勾得秦楨鼻尖做癢。

“梁釗已經去尋和姑娘相似打扮的女子,姑娘不用出聲,沈少卿那邊由我來應付。”

葉煦的嗓音隔著溫熱掌心透來。

秦楨被嚇得心口跳得極快,不知所措地看著他,他稍顯疑惑的‘嗯’聲傳來時,她才回過神來頷首。

少頃,沈穩的腳步聲走來時她眼前一黑,葉煦修長有致的背影擋在身前,擋住了所有的視線。

葉煦不疾不徐地轉過身,指腹擦拭過唇角,擡起的視線對上神情晦暗不明的沈聿白時,他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,道:“大半夜的,沈大人這是又在追些什麽。”

沈聿白眼眸半斂著,淡淡地瞥了眼他身後蕩起的裙擺,“大半夜的,葉公子不在酒樓這又是在做什麽。”

“這就和沈大人無關了。”葉煦似笑非笑地說著,同時手往身後探了探,隔著袖子扣住秦楨的手腕,“聽聞大人昨夜遇刺,本想尋個時間前去探望,現下看來大人似乎並無大礙。”

沈聿白淡漠不語,也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在這兒交談,擡腿間燈火忽而掠過身後女子的裙擺,略顯眼熟的藕荷色映入眼簾,他步伐微頓。

淩厲的眸光擡起,漫不經心地滑過葉煦,落在了他的身後。

往前一寸的修長影子覆來,繃著顆心的秦楨霎時間覺得喘不過氣來,滿身心的神思都落在那道影子上。

她聽到沈聿白問:“葉公子身後的人是誰,不打個招呼?”

葉煦垂在身後的手倏地被道柔軟的手心扣住,緊緊地反握著他的手,他垂眸接著燈火睨了眼,又快速地收回視線,對著擡步而來的沈聿白道:“沈大人,我家夫人害羞膽小,今日被你撞上已經讓她難以忘懷,若是探頭和你撞面,她往後都不會隨我出門了。”

“葉公子何時成的婚,我倒是沒有聽說過。”沈聿白沈聲說著。

他可沒有忘記,那夜送秦楨回府的是葉煦和他的友人。

葉煦不動聲色地和他對視著,“是還未成婚,但也是葉某掛在心上的人,說是夫人也不為過。”

沈聿白眉心動了動,不信。

“姑娘,你的玉佩掉了!”

陌生的聲音劃破天際,叫醒了盤踞於樹幹上的鳥兒,驚得它們振翅亂竄。

沈聿白斜眸望去,掠見道戴著帷帽的身影急匆匆地穿過人群離去,長街人群中僅有她一人戴著帷帽,錯落燭火映襯下甚是奪目。

他微怔了下,回眸掠過葉煦,快步上前。

葉煦眼疾手快地擡起手擋住身後女子的面容,露出他們十指交扣的雙手。

女子的纖細手腕間空無一物。

沈聿白眸色暗了幾分,倏時轉身朝著另一條街道走去。

直到他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於揣揣人群中,葉煦才松下了擋在身前的手臂,“他走了。”

躲在他身後的秦楨聞言小幅度地探出頭望去,目光所及之處掠不見那道身影時她心中方才松了口氣,屈膝行了道拜謝禮,“多謝葉公子出手相助。”

溫和恬靜的神態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淡淡的溫柔,葉煦眼角揚起須臾,學她那日的語氣道:“舉手之勞的事,秦姑娘就當我是多管閑事。”

被打趣的秦楨輕怔,對上他揶揄的神色時也是想起不久前的自己,不由得一笑。

葉煦彎身取出丟在簍中的帷帽遞給她,“沈大人應該還在尋你,若是不介意,我可以送你回酒樓。”

“我已經尋到住處搬出來了。”秦楨不再戴上帷帽,而是將其抱在懷中,跟著他走出巷子,“葉公子多次相助,我沒齒難忘,也不知我有什麽能夠幫上公子,但公子大可提出,我若是能——”

“不如將你手中的玉墜子贈我成對如何。”葉煦視線掃過她握成拳的掌心,知曉那兒圈著她不久前收起的玉珠子,與他收藏家中的玉珠子恰好是一對,“另一串玉珠子就在我家中收著,能成對往後贈予我的夫人,自是再好不過。”

聞言,秦楨攤開掌心,粉白相見的玉珠子在燭火照耀下閃爍著微光,漾起紛飛柳絮。

她伸出手,但是……

“這串珠子我戴了些時日,你要是不著急等些時日我再制上一對鐲子贈予你。”

“不用,這個就很好。”葉煦取來她掌心的玉珠子,珠子上還帶有她掌心的餘溫,不算熱但也能夠暖人掌心,“祁洲的作品,想來應該不會有人嫌棄。”

秦楨不是第一次聽到他提起祁洲,言語間都是欣賞之情。

久居深宅的她實際上不曾聽過如此多的溢美之詞,祁洲這個名字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多年前隨口定下的,並未有過多的實感。

偶爾聞夕會告訴秦楨,祁洲的作品有多麽受歡迎她都沒有在意過,還會認為是聞夕在逗自己開心。

可遇到葉煦和梁釗之後,祁洲這個名字好像有了些具像化。

最初秦楨聽到他們誇祁洲剎那並未將那些美言落在自己身上,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她就是祁洲,祁洲就是她。

思及此,秦楨抿了抿唇,目光凝著身側人斜長的影子,問:“你覺得祁洲如何。”

“嗯?”葉煦不明就裏地看向她,看清她眼眸中的困惑時沈吟須臾,慢條斯理地道: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祁洲這個名字嗎?”

秦楨搖搖頭。

她自然是不知道的。

“想來應該是三年前,那年我承長公主的意來到京中,來前就知璙園匯聚了多位名家之作,若是想要尋來他們自然需要前去璙園,不過說來也是很巧,我去璙園的那日,我所想尋的幾位小有名氣的匠人作品都已經被買下珍藏。”

“我本以為那日會無功而返,恰巧碰見李掌櫃掛上一盞只有手掌大小的玉籠。”葉煦頓了頓,停下步伐看向秦楨,又道:“我一眼就相中了玉籠,看到玉籠旁邊掛著的名牌,問過身側的小廝方才知道這是近兩載才入璙園的匠人,只展出作品,無人知曉他是誰。”

聽到小廝那麽說,葉煦也就來了興致。

不過當時也不僅僅是他看中了玉籠,還有一位眼生的男子也相中了玉籠,都說價高者得,那日漫天開口的是那位男子,而他只是最初開口詢問的,但最終玉籠歸予他。

詢問掌櫃的後葉煦方才得知,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祁洲並不缺錢,講究緣分在一眼之間。

誰先相中了,玉飾便屬於誰。

不過不論葉煦如何游說,李掌櫃都不願告知他祁洲到底是何許人也,只說祁洲不過是位初出茅廬的匠人,比不上其他名家,若是有緣自會相識。

但葉煦卻知道,這位初出茅廬的祁洲,不會被淹沒入長流中。

過後的一年他又來了京中,恰如他所想那般,僅僅是一年的時間,祁洲的名聲早已被更多的人知曉,他的作品不再是那一眼之緣,因為會有不少人苦苦等於璙園,只為他的作品而來。

後來,就是在京外,他也曾聽人提起過祁洲。

但無一例外的是,沒有人真正地見過祁洲,也沒有人知道祁洲到底是誰,僅僅是存在於大家口口相傳之中。

“有人說祁洲面醜如鼠不願見人,怕世人見到他的樣貌後會對他的作品產生疑議,也有人說祁洲容貌驚人,怕世人見到他後會只將目光放在他的臉上,但更多的人是說祁洲是某位世家小公子,雕刻僅僅是興趣愛好,不願他人打擾自己的生活。”

“沒有人想到的是,祁洲是位女子。”

話音落下,微風都止住了。

秦楨不知道這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,不過最後的傳言也將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,不過是猜錯了男女。

“你為何不願別人知曉你是祁洲?”葉煦垂下眸,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身上,想起適才的場景,道:“似乎沈大人也不知道你就是祁洲。”

不知何時,他們走入了熱鬧長街,街道人影交錯往來,商販的吆喝聲縈繞於上空,很是熱鬧。

“他不知道。”秦楨微抿的唇瓣綻開。

沈聿白只知她喜好玉石,也喜好玉飾,不知她還喜歡雕刻,更不知道她就是祁洲。

但這一切都不重要。

知道她是祁洲又如何,不知道她是祁洲又如何,左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。

秦楨的視線掠過某處攤子,老師傅手法矯健穩重地勾勒出一幅幅糖畫,矯捷長龍長嘯虎群,每一樣都奪人目光。

兒時她最喜歡的就是糖人,每每隨爹爹上街時,兩手都會握著兩個糖人回家。

娘親嘴上隨會說著慣壞了她,但從不曾讓爹爹不再買給她。

“你知道懷安嗎。”

陡然出現的名字讓葉煦微微挑眉,這已經是位老工匠了,成名之時他尚是少年,了解不多,“自然聽說過,不過讓他一舉成名的作品現下不知去向何處,連他也在那場宴會後不知蹤影。”

秦楨淡淡地‘嗯’了聲,點頭道:“他叫秦懷安。”

“秦……”葉煦怔忪,詫異地側眸看向神情自若的女子。

“是我的爹爹。”秦楨神思微微飄起,想起年幼時的場景,踏破家門的人來往沖沖,多是她不認識的人,人人都誇讚著父親的作品,她看著父親從喜悅到滿面愁容,“也是我的啟蒙師傅。”

葉煦擰眉。

來京不久後他就聽說過沈家少夫人的事情,知道秦楨的雙親早在多年前就不在人世。

“爹爹受邀參加一場宴會,宴會上他飲了酒水,回程的路上磕著了地,當場死亡。”秦楨收回目光,不再看向那一串又一串勾起她心中往事的糖人。

她的爹爹幸,也不幸。

幸在於離開世間前,他的才華得以享世。

不幸於這份才華並不能得到過多的展示,他的作品永遠都只有那一個。

聽聞此事的葉煦啞然,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翹起的眼眸漸漸落下,暗淡無光的神情令整個世間的星辰都消散了。

曾經不願提及這段往事的秦楨此刻深深呼了口氣,壓在心中的巨石好像輕了那麽一點點。

思及此,秦楨心下有了決定。

“時候不早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
說罷她頷了頷首,頭也不回地走入人群離去。

回到府邸時聞夕焦急地在外頭踱步,見她終於回來後緊忙跑上來,“姑娘要是再不回來,我就要去尋您了!”

“回來的時候遇到點事情而已,沒事。”秦楨對她笑了笑,又道:“有件事我想讓你幫我跑一趟。”

聞夕不解地跟著她回院中,“什麽?”

瓏吟收於匣子中。

秦楨打開匣子,大概有兩個男子手掌大小的玉雕露出,玉雕盤嘯戲水游龍神動形移,龍須隱見而飄揚,雕刻線條流暢婉轉。

她將瓏吟放在一側,取出壓在匣子最底下的畫冊,“你明日跑一趟迎安街,將這份畫冊交給長公主府的管事,就說祁洲遞來作品。”

聞夕摩挲著畫冊的動作稍稍頓了下,詫異地擡眸看向眸中含著點點笑意的姑娘,“以前勸姑娘時,姑娘都不願參加,今日怎麽出去一趟就改變主意了?”

裝著瓏吟的匣子再次被合上,雕刻多時的瓏吟再次被封入匣子中,秦楨掌心撐著匣子上方,“有了另一樣想要完成的事情。”

和他人不同,秦楨在這一行的啟蒙師傅是自己的爹爹,早早的就已經展露出天賦和靈性,若是以利益為先的人家怕是早就將孩子推出。

可秦家不同,秦懷安深知這一行的嚴峻,靈性和天賦不過是一時的,若是不好好引導再高的天賦都會被摧毀,是以他也不曾做過拔苗助長之事。

他常常對秦楨開玩笑道,若是長大後還喜歡玉雕,定會女承父業享譽後世,流芳千古。

但沒過多久秦懷安驟然離世,為了避免母親不睹物思人,家中的玉石都被收起,秦楨也不再碰過玉石,直到來到沈國公府。

喬氏還記得她幼時的喜好,一問下才知道背後的事情,也不願她就此放棄自己的喜好,又開始領著她往這一行走。

然而彼時國公府甚是奪目,當朝男子最早入仕之齡為十八歲,年僅十五的沈聿白被聖上欽點入仕,一時間國公府風頭無兩。

往後的時間中,沈聿白受到重用仕途節節高升,若是借住於國公府的秦楨嶄露頭角,怕是會引起更多的關註,麻煩也會隨之而來。

她不過是借住於國公府,若是給國公府帶來麻煩,便真的成了眾人口中的‘白眼狼’,是以她才放下了這件事。

也是後來聽聞幼時所居的院子被秦家大伯大伯母賣出,又遇到了日日游說的李掌櫃,她才生起用別名售賣玉雕的心。

現下離開國公府,不論是出於生計考慮還是往後多年的顧慮,她都必須付諸行動。

翌日清晨大早,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聞夕已經踏著霧色前往迎安街,留在院中的秦楨找出前日采買的新工具,搬出瓏吟迎著朝陽打磨。

日照垂掛高山之時,聞夕還未歸來。

心不在焉的秦楨收起工具,來到門口四下觀望著,都沒有瞧見她的身影。

距離聞夕出門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。

秦楨在門口等了一刻鐘還是沒有等到聞夕,她沈吟須臾轉身回到院中披上帷帽朝著長公主府的道路去。

不過還未走出幾步,她就瞧見聞夕的身影拐入巷子,跟在她身後的是葉煦和梁釗。

聞夕看到自家姑娘一副出門的裝扮,連忙跑上來,“姑娘這是要去哪裏?”

秦楨揮開帷帽,“想著去找你呢,怎麽去了那麽久?”

說到這個,聞夕抿了抿唇,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家姑娘。

良久,方才道:“姑娘,長公主要見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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